父親“吧嗒吧嗒”吸了兩口煙,無意中吐出一個煙圈在頭頂盤旋?!暗?,你再吐一個,讓我玩兒?!迸吭诟赣H背上的我,聞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。
一天,我正聚精會神地在磨盤上做題,突然那股煙草味又觸到了我的嗅覺。我猛回頭大喝一聲,想把父親的煙拍掉。沒想到父親并沒抽煙,而是扛著一把镢頭直瞅著我的作業本。他的手重重地打在我的屁股上:“1+5=6,5+1咋就等于7了呢!”
天黑了,父親蹲在門檻上,掏出煙包,用三根手指捏出一些細碎煙葉撒在紙條上,卷了一根紙煙點燃。
煙在父親嘴巴上忽明忽暗地燃燒。借著忽明忽暗的光,我看見父親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。他一定是在為柱子沒錢上大學的事發愁,柱子娘找過爹好幾回了?!爸邮窃鄞蹇汲龅牡谝粋€大學生,你是村長,可得想想辦法?!薄靶?,明天我挨家給他湊錢去?!甭犞改傅膶υ?,我竟蜷縮在磨盤上睡著了。父親抱我上床的時候,朦朧中那股濃濃的煙草味,從他的鼻腔傳進我的鼻腔。
父親的碗、酒杯、枕頭和棉被等無一不散發著煙草味。記得有一年,我考了全班第一,父親很高興,他俯下身將臉貼住我的臉:“聽說你考得不錯,爹獎勵你1塊錢?!蔽衣劦侥蔷沓赏矤畹?塊錢也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。
后來,我工作了?;丶遗c父親近距離接觸卻聞不到那股煙草味了。一次回家,我遞給父親一支煙,他連連擺手,因為母親正斜著眼瞪他。等我和父親到田里散步,父親迫不及待從褲兜里掏出一支皺皺巴巴的香煙含在嘴上:“快給我點上,打火機都讓你娘給沒收了?!备赣H狠狠地吸了一口,望著我欲言又止。
再后來,父親病倒了。我、姐姐、母親竭力勸說父親去醫院診治,父親嚴厲拒絕。那天,趁母親和姐姐不在家,父親從枕頭下掏出一紙醫學報告單。望著醫學報告單,我的淚水瞬間滑落到嘴角。
“別難過,人總是要死的?!蔽叶啻伟蟾赣H去醫院治療無果。最終,我和父親有了保守治療的約定。
一天,父親看著我,直“吧嗒”嘴。我隨即掏出一支香煙點燃,快速塞進父親嘴里。就這樣,只要母親不在,我就如法炮制。漸漸地,我又聞到了父親微弱的氣息里散發出的淡淡的煙草味。
那味道帶著甜蜜,帶著堅強,帶著悠長的思念。